婺源人回婺源的日记（2）：9.24 晚，卧侃

豪客 · 发表于 2010-9-27 10:03:4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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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好久不见，份外亲切。吃过丰盛的晚餐后，晚上9点，开始张罗着睡觉。这边睡觉都很早，很少超过10点。小时候最喜欢跟爸爸一块睡，可以把脚丫子搁他身上，还可以把他的胳膊拿来当枕头——一现在也不例外。但是，鉴于我的体形跟小时候的巨大差异，老爸准备了一张超大的地铺，

，然后就开始了卧侃大会。

　　我：“咱家这房子不隔音啊，是不是盖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啊？”
　　爸想了想：“也不是。当时你就给我４万，也就能盖成这样。好在就我们老两口住，也不需要多好。你那个时候刚工作没多久，也没什么钱，我也不能向你开口多要啊。”

　　不由得想起２００３年盖房的事了。２００２年之前，我基本上都是月光族。苦命的ＩＴ民工，挣钱本来也就不多。１９９８年时月工资是３０００元，２０００年时换了份工作，收入高了些，７０００吧。上大学时欠了一屁股债，毕业工作后，扣除房租和生活开支，基本都寄回家还债了。一到月底，貌似只能吃方便面。到２００３年，也就攒了几万块钱积蓄，这点钱买万恶的北京房子是万万不可能的。
　　老家是在深山里，没有公路，没有市场，ＤＨ速降都无法通行，里里外外全靠腿和肩膀。受苦受累了一辈子的乡亲们，出外打工挣了点血汗钱（那个时候人类当老板，不拖欠农民工工资），都去城里买了地皮盖房子，从大山里搬了出来。到２００３年时，村里就只剩下几户人家了，其中就包括我家。在这种形势下，我也决定先安顿好爸妈。至于我这个受人欺负的北漂外地佬，就先这样吧，在北京这个没有温暖、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城市混不下去的时候就换个地方。于是把攒下来的钱全部汇给家里，在县城边上的一个村里买了地，盖了房。
　　到了城里，什么都要钱。吃的穿的都得买，出门坐车也要钱。在山里面的时候，吃是自己种上的，出门靠两条腿，花钱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买米、盐和布料，衣服是跟村里的裁缝换工做的——她帮做衣服，别人帮她家干农活。最大的花销，就是供我上学。初小是村办的，几家凑钱从邻村请了个老师（据说这些民办老师和代课老师现在的境遇非常凄惨）。在我们这种偏僻的山村里，没有公办教师资源，一是人数本来就不多，二是没人愿意来。我清楚地记得，那个时候我一年上学的费用是３６元，加上书本费，是４０多元。一到年底，我们尊敬的老师就挨家挨户收钱——多数人家都要欠帐。那个时候我还小，不懂这些事，只知道平时对老师非常尊敬的爸妈，这个时候是一脸的愁容。其实我也发愁啊！老师坐家里，我是浑身的不舒服，不敢玩，不敢说话，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看书，时不时地偷看两眼。

　　我：“家里还有钱吗？没钱了就跟我说。”
　　爸：“你上个月寄的２０００，已经快花光了，现在没多少了。”
　　我：“咋会用得那么快呢？”
　　爸：“人情往来花钱多。你外公８０大寿，两个红包共４００元，你二叔家的孩子结婚，随礼１００，五叔进新屋，２００元，老诚的老婆跟人争田水被打断了胳膊住院，给了１００。小姨夫家的孩子上大学，２００，小舅舅家的孩子找门路上大学，也给了２００。这就花了１２００了，你妈妈吃药，每个月也得几百。现在就剩不下多少了。接下来还有村里的好几个小孩周岁、十岁，也都要钱，还有那谁家，媳妇快生了，也要送礼。”
　　我：“噢，这样啊，怎么不早点告诉我？”
　　爸：“反正现在还有点，不着急。噢，你伯父前些天得血癌过世了，过几天我要去浙江永康帮他出殡。我们几兄弟包了个车，来回８００元，再送点礼，平均一家也要３００元左右”
　　我：“得了血癌？咋回事？”
　　爸：“不知道怎么回事啊！这几年得癌症的特别多。石佛村那个老庆得了胃癌，他孩子送他到北京去做手术，来回花了３万多，现在还没还原呢。”
　　我：“老庆？是那个阿金的爹吗？”——注：阿金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。
　　爸：“是啊。据他爸说，无论如何再也不去北京看病了，耗不起那时间，做个胃镜都花了半个月”
　　我：“北京的医疗条件毕竟要好点。”
　　爸：“要说别的病，也有可能。要说癌症，到哪里都一样。婺源现在的条件也不错，一般的手术都能做了。北京我去年不是去过了吗？哪能呆得住啊，空气不好，猪肉象破布片一样没味道，还不如在家里养着呢，环境好，可能还能多熬一段时间。”
　　我：“还有谁得癌症了？”
　　爸：“水竹坞的老九，也是胃癌，两个月前死了。之前送到医院，医院打开看了看，马上又缝好，让家属抬回家了。咱们隔壁那个小峰，他母亲也是得了胃癌，几兄弟一块凑了８万块钱给看病，也没看好。难得兄弟多，要不然谁负担得起啊？”
　　我：“……”
　　爸：“睡着了？”
　　我：“……”
　　爸：“……”

　　我做了一个梦，梦见回到了山里面的老家。弯弯的小溪从山脚下流过，在小溪边上的半坡中间，我们家的房子依旧完好如初。对面的山上，有一块块的蔬菜地，种着豆角、辣椒、黄瓜、南瓜、玉米，还有一大片毛竹。有几条狗在山上跑来跑去，追逐着落在地上休息的小鸟。门口的空地上一群小鸡跑来跑去。小狗很温顺地趴在门槛边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，盯着村口那片林子，那里有狐狸出没，经常有小鸡失踪。在屋后边，有一片茶地。茶树中间是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。后山有一个开然形成的三级石壁瀑布，中间那级瀑布的边上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，上面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树，正好遮住太阳。夏天的时候，最喜欢坐在石头上看书。偶尔溅起的水花，带来一丝丝清凉。在瀑布的水声衬托下，周围是那么地安静，连偶尔出现在脚边上的青蛙，也都安静地趴着，不发出一点声音。渐渐地，我睡着了，睡着了……

蓝云 · 发表于 2010-9-27 10:21:39

婺源的风光令很多人神往啊。
豪总这次回家骑车郊游了没有啊？

夜叉 · 发表于 2010-9-27 10:25:58

豪客你文笔真好！
写的是那么质朴纯净~
让我的心一下子也飞回了自己的山里老家！

香山一棵松 · 发表于 2010-9-27 10:28:29

98年就挣3000啦，相当不苦命啊~~

步轮客 · 发表于 2010-9-27 10:34:41

回复 1# 豪客

当年这地是属于徽州吧？路过，很美啊，风光很象皖南。在那还写过首小破诗呢。：三月春风细如蚕，黄花开处即婺源。寻得碧溪深院问，谁家可借半亩田。
看后有同感啊。
这么多年，中国在飞速地发展，可我们也丢了太多，甚至要付出的代价有些现在还不清楚（那些病人很可能和当地的污染有关啊）。有时也在想，我们的日子真的好了吗？物质上是丰富多了，可精神呢？GDP世界第二，可曾经的青山绿水呢？车有了，楼住了，可信仰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