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骑行京杭大运河（之六）：积水潭、什刹海 《管子水地》篇云：“水者，地之血气，如筋脉之通流者也。”城市与水，如生命与血脉。我一直想写篇《骑访北京消失的河湖》，历史上北京是不缺水的，有上百处地名与水有关，然悠悠千年，天地人间大变，龙泽水乡不再，很多水乡只存在地图之上，记忆之中。 骑过高梁桥后，长河转向北，汇入现在称为西直门转角河中，然后过北京北站向东。我和单车被拦在铁丝网外，目送这河东去，最终应该是进到北护城河里。历史上，它不是这样流的，进西直门（元称和义门）后，它是向北直入积水潭，然后到什刹海的。这一代还有曾与积水潭一体的太平湖，1966年，文革开始，被批斗迫害的老舍先生带着“不舍的北京情”在此投湖自尽。70年代，修建2号线地铁，太平湖被填平修建地铁厂房。 元朝时的积水潭包括着如今的三海（西海、后海、前海），通惠河开通后，史载：“川陕豪商，吴楚大贾，飞帆一苇，径抵辇下（大都）”当时的积水潭，作为运河终点，人声喧哗，百货云集，其北岸与以及今日的烟袋斜街、钟鼓楼地区成为繁华无比的商业中心，粮行、绢行、木行、果品行、米市、面市、皮毛市应有尽有。 商业发达文化亦繁荣。元代大画家王冕曾赋诗：“ 燕山三月风和柔，海子酒船如画游。”此地寺院王府道观云集，百姓亦可来此泛船赏荷，“银锭观山”成为当年燕京小八景，这里也号称“城中第一佳山水”。高珩有首《水关竹枝词》：“酒家亭畔唤渔船，万顷玻璃万倾天。便欲过溪东渡去，笙歌直到鼓楼前。” 依托这一片水域，元朝在东岸确定了都城建设的中轴线，始成为元、明、清三代城市规划和水系的核心。 到明朝时，重修北京城墙，气度小了不少。北城墙从现在的三环外缩到二环，仔细观察可以发现，德胜门到西直门这一带不是笔直，而是倾斜有30度左右。据说是因为这段城墙地基正在一条西南东北向的地层断裂带上，所以屡修屡倒，最后只好改沿着北太平湖西部水岸来修，形成了一个夹角。修好后积水潭就在城边上，那时水量减少，如今积水潭这片慢慢衰落，偏安一隅，名为西海。什刹海则渐渐声名鹊起。 如今的积水潭，最有名的景点就是汇通祠了，也就是郭守敬纪念馆。汇通祠这个建筑群落，始建于元，郭守敬曾在那里长期主持元朝的水利、水系的建设和设计工作，明永乐年间始建，旧称法华寺，又称镇水观音庵。清乾隆二十六年(1761)重修，改名为汇通祠。祠坐北朝南。山门1间，石券门，模盘大门两扇。前殿3间，配房东西各3间，匾曰“潮音普觉”，“功兼利济”。后楼3间，二层楼前出轩。祠内有巨石一块，纹如鸡狮，称鸡狮石，鸡左向右走式，狮右向下伏式，附近有水关。上世纪70年代，修建地铁，汇通祠被拆除了，今天我能看到的汇通祠是1988年按照原建筑形式重新修建的。 比起前海后海的热闹，这里很安静，那天，几乎就我一人，来向先生请安，告诉他我要骑行大运河，沿着他当年的足迹。上祠的小路曲径通幽，沿着小山路，走进汇通祠这幽静、整洁的古典小院，恍惚间，和毗邻的喧嚣闹市居然有隔绝之感。馆里有郭守敬的天文、水利研究成果展览：除了治水，郭守敬在数学、历法、天文等方面也有很大的成就，他推出的著名《授时历》，精确推断以 365.3425天为一年，比欧洲早300多年。他还主持制造过简仪、仰仪、高表等十多种天文仪器，是中国元朝的大天文学家、数学家、水利专家和仪器制造家。他一生有二十多项科技成就在当时世界处于领先水平。
汇通祠后还有乾隆御制诗碑。这通御碑由碑首、碑身和碑座组成，通高243厘米；碑身宽72厘米，厚33厘米。碑阳为行书体乾隆御制《汇通祠诗》，记述了积水潭“长流济大通”的功能和“积水映遥空”的美景；碑阴为《积水潭即景诗三绝句》，描述了“疏淤导顺植桃柳，三里长溪可进舟”等积水潭景色，以及“雨意溟濛猶未止，出郊即看麦苗芃”的灌溉之利。在此诗题写了二十五年后，亦即乾隆五十一年（1784年），乾隆皇帝又于丙午夏写了一首《瞻礼一律》，刻于碑身西侧。诗中表述了他在“疏通潭积水”后 “廿五阅流年”，仍关注着蓄水防淤，虔诚地谒祠“愿溥甘膏渥大田”。 出西海向东，过德胜桥就是如今的什刹海。这一地名的来源，说法不一。一种说法是：什刹海因周围有十座寺庙而得名，包括广化寺、火德真君庙、护国寺、保安寺、真武庙、白马关帝庙、佑圣寺、万宁寺、石湖寺、万严寺。而历史地理学大家侯仁之认为是源于德胜门内一座叫什刹海的古寺。证据亦有。明末刘侗与于奕正所著《帝京景物略》记载：“京师梵宇，莫什刹海若者。”清乾隆年间的《日下旧闻考》则说：“近十刹海者即称十刹海，近净业寺者即称净业湖。”侯先生据此认为，现在的什刹海名于什刹海寺，只是清朝名称又同音为“十刹海”而已。 著名的《帝京景物略》中以“西湖春，秦淮夏，洞庭秋”来赞美什刹海的神韵。什刹海景区风光秀丽，被誉为“北方的水乡”，是古都之源、文化之源，是民众休闲、感受历史、享受时尚的胜地。 后海在2003的非典之时忽然崛起，替代了三里屯成了北京最有名的酒吧区。当年可是安静得很。清朝人震钧云：“若后海则较前海为幽僻，人迹罕至，水势亦宽。树木丛杂，坡陀蜿蜒。两岸多名寺，多名园，多骚人遗迹……湖上看山，亦此地最畅。昔翁覃溪先生曾集二十四诗人于湖上酒楼，每月有诗会。一时群羡为神仙中人。” 什刹海这一部分，面积不算大。地邻闹市，沿堤尽种垂柳。一到夏天，浓荫蔽日，清风徐来。湖塘中遍种莲藕、菱芡，盛夏时，近水一片嫩绿。荷花盛开，围绕这一带的马路、民居都浸沐在阵阵荷香之中，可以说是清韵袭人，尘氛绝迹。近堤浅水之处，芦荻丛生，蒹葭覆岸。一到秋天，充满了萧萧瑟瑟的清肃之感。 这一代曾名为荷花市场，如今亦有牌楼。集市中百戏杂陈，锣鼓喧天，游人摩肩接踵挤来挤去。其引人之处，就是茶棚茶座。此外还有本湖塘所产的莲藕，现采现卖，以及什刹海独有的几种小吃，为别处所不见。当年什刹海茶棚，都设在柳岸荷丛之间。用芦席架起一座座高于堤岸的棚榭。下面是坚木支架，插在河泥中，上铺木板，顶盖芦席，好像一座座傍水高台。高台边缘，伸向水面，荷塘游鱼，均在眼底。这就是什刹海茶棚纳凉“胜境”。芦棚虽设备简陋，内部布置也还舒适。考究一点的，一律用藤椅，桌上铺白布，光吃茶价格也不贵。这种茶棚沿堤大小不下十余处，座客常满。 什刹海周围主要的王府有恭王府、醇王府、庆王府、钟王府、涛贝勒府等。著名的恭王府花园早已对外开放，前部的府宅原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的工作场所，单位迁出后经重修现已对游客开放；恭王府的一部分现作为郭沫若故居也对游人开放；醇王府的一部分现为宋庆龄故居；庆王府为军队单位使用；钟王府现为北京十三中；涛贝勒府为辅仁大学校友会使用。近现代的名人故居主要有宋庆龄故居、郭沫若故居、梅兰芳故居、溥杰故居、张伯驹故居、马海德故居、张之洞故居、萧军故居、田间故居等。历代在什刹海畔居住过的文化名人还有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、明代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、米万钟及诗人三兄弟袁崇道、袁中道、袁宏道，清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等。 我今天想怀的是纳兰，什刹海周边景物已太熟悉，车轮一掠而过。车停处，是他家的后花园。年少轻狂时，向往的是“男儿何不带吴钩，收取关山五十州”，喜欢的是李白、苏轼、辛弃疾这等豪放达人。及至中年，经历了生死离别，看惯了浮沉冷暖，开始能沉心面对婉约一派。偶然读到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与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两句，甚觉有味，找来全词，找来全书，也便认识了这一位正宗北京作家，生于后海王府、葬于西北上庄的清代词人——纳兰性德。关于纳兰，陌生者众，且先介绍几句。纳兰性德（1655－1685），字容若，号楞伽山人，被称为清词三大家之一。祖先为土默特族，后改姓叶赫纳兰，也做叶赫那拉。没错，这两姓其实是一家。这个姓最有名的还不是纳兰性德，而是慈禧太后。纳兰性德词作现存348首（一说342首），内容涉及爱情友谊、边塞江南、咏物咏史及杂感等方面，倍受当时及后世好评。近代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就给其极高赞扬：“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，以自然之舌言情。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，故能真切如此。北宋以来，一人而已。”他出身富贵，其父为康熙重臣、内阁大学士明珠，自幼受到良好教育，天资颖慧文武双全，22岁殿试二甲第七名，为康熙做了9年贴身侍卫，武官正三品。 锁好单车，买了门票，进入宋庆龄故居。此园坐北朝南25亩，如今名为宋庆玲故居，之前为醇亲王府的一部分，再往上追溯，三百多年前，它是纳兰之父，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府的花园。纳兰就生在这边的府里，后来这里还生出了末代皇帝溥仪。三百年来，这园子也见惯了兴衰浮沉。 园内与纳兰有关的古迹不多。有棵明开夜合树相传是他手植，还有他文中提到的南楼。最有名的是园内的“渌水亭”，也称恩波亭。纳兰性德经常和文友朱彝尊、陈维崧、曹寅、严绳荪、姜宸英等在亭内饮酒赋诗填词。纳兰性德有名篇《金人捧露盘·净业寺观莲怀荪友》：“藕风轻，莲露冷，断虹收。正红窗，初上帘钩。田田翠盖，趁斜阳，鱼浪香浮。此时画阁，垂杨岸，睡起梳头。旧游踪，招提路，重到处，满离优。想芙蓉，湖上悠悠。红衣浪迹，卧看桃叶送兰舟。午风吹断江南梦，梦里菱讴。”词中不仅写出了什刹海的秀美，也表达了对被撤官而南归的好友严绳荪的怀念。 纳兰留下那么多诗词中，我最喜欢的是这首。“谁念西风独自凉，萧萧黄叶闭疏窗。沉思往事立残阳。被酒莫惊春睡重，赌书消得泼茶香。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可惜天妒英才，他短短31岁便病故。如今，他的身世浮沉，这些旧时王谢，都已雨打风吹起去，倒应了他的那首《采桑子（非关癖爱轻模样）》：“ 非关癖爱轻模样，冷处偏佳。别有根芽，不是人间富贵花。 谢娘别后谁能惜，飘泊天涯。寒月悲笳，万里西风瀚海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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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6-4 15:00:51
发表于 2013-6-4 15:02:58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