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乱弹琴Q 于 2014-3-11 13:47 编辑
5.第二日
你问我要去向何方，我指着大海的方向。
第二天的骑行计划是从临高到昌化棋子湾，据说那里日落非常香艳。 我设计了三条路线，G98高速、省道和沿海县道，三条线路特点不同，但长度均超过150km。那么要想完成预定计划，早起就变得非常必要。头天晚上，我左思右想反复计算，决定将闹钟定在早上五点，然后，早晨八点我就准时起床了。 取法于上，仅得其中；取法于中，不免为下。我深谙此道。
梳洗已毕，出门去了结和临高的最后一桩恩怨。 此地有一种非常有性格的美味——“烤乳猪”，这种在别处通常作为大型腐败活动压轴的硬菜，在临高却只能在早点摊上吃到。乳猪非常好找，早晨出门沿街乱逛总能碰到。我碰到的一家，卖相就相当不错，20元一份。看着趴在餐盘上，被烤的焦脆油亮，散发着琥珀般光泽的乳猪，我心有戚戚焉。二师兄啊，你昨天在路上不按交通信号灯行走，逆行抢行，并线乱晃尾巴，今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，早说做猪要谦卑嘛…… 回旅馆的时候顺路去小卖店买些补给，见几个大可乐瓶摆在自行车道上，里面有半满的黄色液体，旁边或蹲或站着一个人。这瓶子要是会说话，估计它想说的是“此路是我开，此树是我栽，要想从此过，嘿嘿……”。我相信这是一种姜太公钓鱼般可爱优雅的劫道方式，虽然真实情况可能是有人在私售汽油。 在小卖铺买好了水和面包，然后在妇女用品货架前，冲着带护翼干爽网面加厚夜用款使劲儿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没有下手。男人，要对自己的屁股狠一点，我好像听到了它嘤嘤的哭泣声。
日上三竿，开始今天的炼狱之旅。
当我推着车子步履蹒跚走出旅馆的时候，内心还是有些悲壮的。我期待的奇迹没有发生，自然规律统治着一切，不给你任何幻想，屁股没有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，我看不到它，但是能想象它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。鼓起勇气跨上车座，然后勇敢的坐下去，我马上就知道今天将要经历什么了。路上的每一个颠簸，都必须尽量用双腿支撑身体，如果切换不及时，感觉就像被一棍子轮在屁股上，然后脑子里就会出现一幕古装片常见的桥段，县太老爷怒目圆睁，一拍惊堂木，喝道：“来啊！重打八十大板！” 肩膀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，虽然已经尽可能把能绑在货架上的东西都取出来了，但是肩膀还是被勒得生疼，不得不每骑5km就休息一次。鉴于这种情况，我决定今天冒险再走一次高速，因为我实在担心，如果省道县道又出现昨天修路的状况，我会愤然投海自尽。
高速上骑行就是枯燥，路边的景致基本一尘不变，长着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，偶尔会出现几丛椰子树和一种开着木棉一样鲜红花朵的灌木。我埋头苦骑，心里盘算着，不知能否在日落之前赶到棋子湾。棋子湾是我很期待的一个地方，据说海湾满是圆如棋子的鹅卵石，因而得名。这让我想起曾经去过的烟台长岛的月牙湾，那儿的海滩都是被冲刷得晶莹圆润的石子，海浪一进一退，海水滑过石缝，发出悦耳的声音，把整个海滩变成一架巨大的钢琴。
情况不是很妙，因为中午一点钟的时候，我才骑了60km，时间过半，任务尚早，一急之下，我决定在高速路边小憩一会儿。 在路边啃着压缩饼干，喝着矿泉水，看太阳掠过头顶，一点点偏西而去，冷酷无情。时光像巨大的车轮，从我身上碾过，消无声息，不可阻挡。 吃饱喝足，捡起碎了一地的自己，重新披挂，剑指棋子湾，开始夸父逐日的下半场。这时候需要点儿亢奋，需要点儿力量，我把mp3调到崔健的专辑。老崔的歌，断断续续听了20年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非常想念，拿出来反复听，听他把那些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词句，一句一句唱出来。现在，我脑子里反复响起的，就是这首《花房姑娘》：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,并没有话要对你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,噢……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,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的惊奇像是给我,噢......赞扬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,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记了,噢......方向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,我说你世上最善良 我不知不觉已和花儿,噢......一样 你要我留在这地方,你要我和它们一样 我看着你默默地说,噢......不能这样 我想要回到老地方,我想要走在老路上 这时我才知我已离不开你!噢......姑娘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,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！噢......姑娘
老崔是个诗人。 老崔不停地唱，我不停地骑，太阳不停地走，看样子它一点不打算和我“友谊第一，比赛第二”。就这样又前进了50km的样子，我开始有点担心看不到棋子湾的日落了，这个念头让我有点烦躁，让我觉得我现在的努力一点意义都没有。停车休息现在对我来说非常奢侈，我开始不停地算计剩下的路程，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太阳又看看表，然后用“苦心人天不负，有志者事竟成”之类的话给自己打气，还想起一句广告语“如果你知道去哪，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”。 可是今天的世界有点调皮，它没给我让路，而是给我准备了连续的上下坡。 刚开始的几个坡，我还可以鼓起勇气冲上去，然后下坡稍作休息，借着惯性再冲一个；反复几次过后，体力渐渐耗尽，每次快到坡顶，就算用最小的齿比，速度也会降到不足10km的样子，看着太阳依旧我行我素的往棋子湾而去，我感到十分的沮丧。我垂头丧气的又爬了几个坡，两腿酸疼手腕发麻，这帮没有毅力的家伙居然集体弹劾我，使我不得不在一个路口通电下野。
坐在满是落叶的沙土地上，温暖而柔软，阳光已经不那么咄咄逼人，也变得温暖而柔软，冲我微笑，慢慢把天空染成桔红，给我安慰。我的沮丧渐渐散去，不再执着于是否能够达到那个目标，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，但问耕耘不问收获，再说也不是没有收获，这里的夕阳也很美，而且棋子湾说不定还有海上升明月等着我呢。有一种学问叫“励志”，有一种学问叫“开解”，常备两套，随时切换，可保心情愉悦。
太阳又陪我走了最后一程，它先到了棋子湾，我趁着微明继续前进。一边骑一边考虑今晚的住宿问题，开始留意路边可以容身之处，陆续关注了看蕉园人的木屋、修路工地的工棚、底端平坦的沙坑……然后，一边自己佩服了一下自己有这种想法的勇气，一边继续灰溜溜的往海边骑，等着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。
结果，不一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。
接近棋子湾海滩的时候，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，和他们身边的一群自行车！原来全世界在这里等着为我让路呢。 我兴高采烈的冲过去，故作镇静的打着招呼：“环岛啊？你们今晚露营吗？” 那当然啦，看他们大小驮包满身风尘，一定是同道中人；现在这时间出现在这视野之内除了一个小卖部杳无人烟的寂寞海滩，肯定是露营啦。 考察了一下地形，决定在距海边百米左右的一片小树林里扎营，然后大家就七手八脚互相帮助着卸行李、扎帐篷。边扎帐篷，边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。这一行是八位好汉，五位来自西北的新疆甘肃，走过318的纯爷们；三位来自东南的江苏，刚毕业的大学生。两拨人马分别从海口出发顺时针环岛，中途相遇，兵合一处，现在已经是行程尾声了。 营地建好，我去小卖部用膳，一碗康师傅香菇炖鸡面刚刚吃完，正在有滋有味喝着“鸡汤”的时候，营地那边已经传来歌声。我草草捞完“鸡汤”里最后几片“蔬菜”，循声而去。篝火已经点燃，几人围坐，一个哥们递过一瓶啤酒说：“坐。” 我有点小小的震惊，不光是因为他们居然背着吉他来环岛，而且这帮自称“琴兽”的西北“大叔”确实是名副其实的“琴兽”，各个能谈能唱，酒肉不忌，抓起吉他就是一支曲，张开嘴巴就是一首歌。校园民谣乡村摇滚纷纷登场，许巍汪峰郑钧崔健悉数亮相，海滩上火焰与海风曼妙起舞，笑脸和啤酒瓶明暗闪烁，大家纵情歌唱放肆欢笑，直到喝光了啤酒，弹坏了拨片，耗尽了今天剩余的气力。 拖着浑身的酸疼爬进帐篷，酒精把周围的一切轻轻摇晃。 我想我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些时候想起这天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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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2-23 12:10:33
